Photo—沒有拍火車事件的相關照片,那就來看看亞耳Arles街景吧!


雖然劇情沒有 火車奇遇之英國紳士篇 那麼起伏,短短不到一個鐘頭卻是截至目前,我最驕傲的一回文化傳遞過程。


曾在舊文
那些,東方熱的歐洲臉孔們 中提及在歐洲遇到的幾個東方迷,那麼我就來描述那對好奇的法國情侶吧。從亞耳(Arles)往馬賽(Marseille)的火車上,一樣是對面而坐的六人包廂,我也依然選擇靠包廂門的座位。由於亞耳給我不少衝擊,梵谷的色彩印象、南方魚湯的滋味,加上驚嚇到我的小城艷遇,使我格外想多探索這城市,所以自作聰明地不按來時原路到火車站,以致差點兒趕不上火車(此時多麼希望能小小的誤個點啊…)。總算跳上火車,氣喘噓噓的我額頭竟然冒出汗珠,在這寒涼的四月天午後;放好行李陷進座位,哎呀又是我獨占一間包廂呢!我拿出筆記本,記帳也紀錄。我太專心了,誰何時進入包廂的我壓根兒沒察覺,直到我抬起頭想看看窗外,才發現靠窗面對著的兩個位子坐了一男一女。


嗯看起來就是兩個面無表情的冷漠法國人,年齡大約三十出頭吧,我心想。我沉默地低頭繼續書寫,他們也很沉默幾乎沒有交談,如果他們之間曾有過對話,應是火車快飛的喀隆聲把浪漫呢噥的法語給吃了吧,我甚至認為他們應是互不相識的兩個乘客。一邊偷偷地微笑,一邊繼續在我的橫條本上振筆疾書。手痠了,紀錄也告一段落,我不經意地望向窗邊,發現他們的視線正朝我投射而來。所謂情侶間的默契大概也包含這一種吧,回想起來有一點預謀好的成分:我與女人四目交接一瞬間,她迅速移開目光丟了個眼神給對面的男人,男人隨即接收任務似地說出這個包廂裡第一句清楚的詞句。


「你會說法語嗎?」男人用法語問這句觀光客必學的問句。
「不,我不會說法語。」我以唯一講得流利的法語句子回答。
「那麼…說英語?」預料得到的第三句對話。
「是的,一點點。」我的英語程度其實也僅適用於觀光旅遊。
「我想請問你一個問題…為什麼你寫字是用橫式寫法?」男人問。
「啊?」我不明所以,這是啥意思啊?
「我是說…呃,你是中國人嗎?」男人好像突然想起火車交談的步驟。
「我是台灣人。」可別又聽成泰國。
「噢台灣,所以也說中文。」男人和女人互看一眼,點點頭。


上帝啊,天主啊,我終於不必再說明台海兩岸現況,也無須補充
Formosa這個稱號了。


「因為我看你寫中文…可是為什麼是用橫式寫法?」男人繼續問道。


喔原來如此。中國傳統歷史真是源遠流長,連法國人都知道咱們以前是由右至左的直式書寫法啊!


「嗯,我們現在橫式寫法很普遍了,因為很習慣用電腦,」我回答,「不過我們的書籍還是有直式和橫式,翻閱的方向也相反。」我補充說。


「喔…我了解了,」男人恍然大悟,作手勢比向女人和他自己,「我和我的女朋友對中國文化很有興趣,也很想學中文…可是繁體和簡體中文的差別在哪裡呢?」


P.S
…我知道近年來不少團體和學術單位提倡『繁體中文』正名為『正體中文』的運動,在此使用『繁體』的說法,完全是為了使後續的敘述辭句感覺上較符合邏輯,網友們也請多多包涵!


「嗯,其實中國人本來就是使用繁體字,但是中國大陸經歷文革後,文字經過簡化了,就普遍用簡體字…」他們聽得很專心,我猶豫是否有必要敘述文革,以一個台灣人的認知。「…在法國,教繁體中文的老師應該很少見吧?」我終究還是轉了個話題。


「嗯,」男人點頭如搗蒜,「而且我聽說,中文字也包括模擬物體的外貌…還有部首的意義…」男人斷斷續續地形容。


我相當相當的訝異。他說的不就是『六書』中的象形和會意嗎?火車上素昧平生的法國人竟然連這都知道!是我太低估中文對歐洲人的魅力?


「對啊對啊,」我大樂,翻開筆記空白頁寫了個『山』字,旁邊再畫個山形,「例如,這個字就表示『山』
--mountain,」接著寫了兩個『河』字,其中一個把部首『水』畫成河川模樣,「這個字是『河』--river,這個部首意思是水,所以有這個部首的字都跟水有關連。」我興奮地說著,陸陸續續舉了幾個例子,還用破爛英語簡單解釋著『六書』的意涵。


法國情侶睜大眼睛,起初我還真擔心他們聽懂了沒?還好他們很捧場地頻頻點頭,也毫不吝嗇提出疑問。我有點慶幸與法國人說英語,有一種因為過程不流暢反而自在地開口的矛盾;雙方都為了使對方更明白,不遺餘力用盡各種字彙,所有面對英語系國家的人們會產生的壓力完全消弭。


「不過這都是繁體中文裡才領悟得到的吧?」經過一番熱烈的中文探索,男人提出總結。
嗯,結構簡單的字沒有差別,但是大部分還是要看繁體字才能體會其中的意義,」我回答,「繁體字比較美!」我又補上一句。


法國情侶頓時身陷中文的迷宮,臉上彷彿寫著:中文真奧妙,可是也好難啊。不過這兩個人似乎百年難得一見台灣人似的,新的疑問又浮上腦海。


「那麼,
Tai Chi這個圖案的意思是什麼?」男人忽然問道。
「啊?」一時摸不著頭緒…啥啊?


我將筆記本遞給男人,他畫下太極圖案。


「喔!太極,」我用中文發音,兩人學著。


這真難解釋。


「簡單來說,」我思索著,「這是象徵宇宙中看似相反的事物,其實是互相調和的…哲學,」天啊我真怕多說多錯,連我自己都不是那麼熟悉。


我轉個話題,扯到太極拳,「太極也是功夫的一種,看起來柔軟隨性,實際上力量相當大,類似…剛柔並濟的道理。」這完全是從李安的《推手》和李連杰飾演張無忌那幾部電影學來的。


「那麼你有在學嗎?」女人終於開口問。
「唔…沒有,太極拳我們這一代沒那麼普遍。」我有些心虛地回答。
「你有學Karate(空手道)嗎?」男人問。


幸虧義大利人也頗迷功夫,我才能在學校旁的咖啡
Bar公告欄學到這個英文()字。


「噢,我沒學過,可是在台灣很多父母親會讓小孩子從小學一些。」嗯,印象中我們六年級這代的男孩子小時候學空手道的比例還不少。


我把空手道中文寫出來,「『手』
--hand,『空』--empty,沒有任何武器。」又帶回了中文字的話題。


暢談愉快的時光啊。轉眼間火車即將停靠我要下站的馬賽,我收拾好行李,竟然有些不捨哩。我與法國情侶開心地道別,偶然相遇沒有合影,也未知其名,卻令我印象深刻。這就是文化交流,過去我當過許多次發問者,這次終於成了回答的角色。好朋友曾說:「旅行,是讓人們更加了解彼此。」我感受到了,試著面對世界的差異,衝突就會減少一點點,並且藉此再度思考自己的文化,也不枉這旅行的意義了。
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Domenic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2) 人氣()